盐田千春是以线作为主要创作媒介而闻名的国际艺术家,她以个人的生命史和宇宙观为基点,提出了全人类视角下能共同感知的对世界规则的理解。早年学习绘画的她后来放下画笔,以自我的身体为主要材料进行行为装置创作,再到后来收集日常物件,诸如窗、鞋、旅行箱、床、钢琴等,使用线作为连接这些物件的材料,将她对于身体、关系、生与死的理解视觉化,不同个体的生命经验与回忆被艺术家组合在一起,创造了新的世界。
今年二月,盐田发来她设想的展览标题:Another Planet。我惊喜于如此神秘又可爱的名字,又苦恼该用什么样的中文名传达出盐田希望邀请观众探索的“另一个星球”。美术馆团队决定发挥社群的力量:邀请我们十八岁以下的小艺术家们提出展览中文名想法。我们收到几十个起名方案,不乏有许多让人忍俊不禁,也有极具哲思的。看到其中一位孩子写下“宇宙的回响”,让我突然回忆起和盐田的缘分其实是起于2019年,彼时我刚慕名去森美术馆参观了她的大规模个展“颤动的灵魂”,后来在杭州纤维艺术三年展上见到了盐田,我们建立了交流以及合作意向。而后新冠疫情爆发,展览合作不得已推迟。但为了了解成都,2021年她借着个展在中国巡展的机会来到这座城市,我们愉快相见并且讨论了展览的可能形式。在2023年国际交流正常化后,她再度来到成都,参观了A4美术馆位于麓镇山顶的新馆,我们就此确认了新的展览作品方案。粗略一算,前后竟然也有五年。
更早之前的2015年,我在威尼斯双年展的日本馆见到盐田千春的作品《手中的钥匙》,180000把钥匙垂吊在红线下,或者躺在老旧的木船里,这些钥匙来自不同国家人们的捐赠,如同带着逝去的时间和记忆的身体碎片淹没整个场域,也吞没在场的观众。尽管在当时也从各类报道及文献资料中了解过盐田,可她空间装置里那种令人心颤的力量是只有在现场才能真正地感受到。
在本次A4美术馆的展览中,呈现了三组大型空间装置。《犹在窗中》以红线穿插十余扇从成都本地各个二手市场淘来的旧窗。唐代诗人杜甫在成都写下“窗含西岭千秋雪”,西岭雪山对于诗人来说是窗外的世界,但诗人也在雪山的窗外,“内”和“外”只是人们的一念之间,代表着人与人连接的红线将“内”“外”世界连接起来。《交织的网》是由黑线与草坪组成,草的根系在地下的土壤中相连成网,黑线如同夜空交织下垂,夜空是真实存在却无法与草地的网相触,近在咫尺又永远无法触及是宇宙中永恒的矛盾。最后一个装置作品《你在祈愿什么?》,和盐田此前关于信件和心愿的作品不同,这次她特别期待的是来自儿童的愿望。我们从线上线下征集了将近5000位孩子们的愿望,其中大部分来自成都和四川本地。艺术家采用她认为代表着“初始”的白线让愿望在空间里流动,将孩童对这个世界的回响进行视觉化呈现。
而此次展览,何尝不是一次来自五年后的我们对世界的回应。期间经历了疫情和恢复期,以及依然还存在的战争冲突,世界被剧烈拉扯后,我们重新思考关系、连接、和世界未来的可能性,我们也跟随着世界的变化改变着计划和方案。最终,盐田选择一种温暖的情绪作为本次在成都展览作品的基调,这是这座城市以及A4美术馆的团队和周围的环境带给她的感受。正如这5000份儿童的愿望,是我们对于未来最大的期待。也正如盐田对于“另一个星球”的解释:“这个星球可以是神秘的、未知的、令人不安的,但同时也充满冒险和熟悉感。”所以最终,我选择了写下“宇宙的回响”那位孩子的提议,将展览命名为“宇宙回音”。
个体生命在这个世界上发出的微弱气息聚集在一起,整个宇宙为之回响。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回音,来自他人和自我的回音。
——孙莉